【青春名人堂】記師恩
聯合報 今日登場／姚尚德
久未聯繫的大學同學轉來一則新聞，告知我們大學時期一位相當受學生敬愛的教授不幸辭世的消息。新聞裡簡短地敘述了教授在當前任教的學校裡的義行，和她的「俠女風範」。我仔細閱讀，試圖捕捉這二十年來我未曾再見過面的教授的生活與際遇；同時，也掉入了過往的回憶中。
大二那年，不顧學長姊勸戒，我硬是躋身他們之中，修了一門名叫「神話與文學」的選修課。任課的教授教學嚴謹，上課的內容不僅繁複，觸及的領域也深廣，對一個剛上大二的學生而言，實在是高難度的挑戰。教授侃侃而談、引經據典，把我對於英文的認知，一下子從中學時代的考試英語，推向文學研究與探索的浩瀚世界。每個禮拜教授開出的書單相當長，和我一同「不入虎穴，焉得虎子」的幾位同學大家彼此勉勵，又是分享筆記，又是讀書會。除了不想落後學長姊太多，當時的我們也是淺嘗到了一點做學問的滋味與興致，所以一直努力著。
然而，整個學期課堂內外的努力，結果卻敗在最後一天因為情傷造成的缺考（如今想來非常幼稚）。大二上學期就在一種自我放棄，以及任憑幾門科目被當掉的狀態下結束。寒假，返家沒幾天，突然接到了教授的來電。她先詢問缺考原因，我支吾其詞，她在電話那頭沒有追問，只說了句：「你很認真啊！」她以長輩的姿態關懷，卻又不刺探隱私，也不願意放棄任何一個學生。「這樣，你選一個我們上課討論過的題目，寫一篇報告給我，我還是讓你六十分通過好嗎？不要讓整學期的努力白費了。」
接下來的一個禮拜，可能是我大學四年最努力的時候，閱讀了好幾本書，寫了一篇近十頁的英文報告。教授最後給我預定的及格分數，在改完退回的報告上給了九十分，並寫上評語：「Excellent Job！」（很不錯！）那是我求學生涯接受到的第一個扎扎實實的認可，也形塑了我日後到巴黎求學時一種依循的學習態度。
畢業之後，我再也沒有見過教授，直到大學同學轉來那則噩耗。網路平台上，學長姊、同學和學弟妹紛紛轉貼了這則訊息，大家拼湊著記憶中的教授身影，也訴說了這位令人敬愛的師長，她的一言一行曾經如何地影響著他們。我看著資料照片中教授額前的幾縷白髮，想著報導中提及她如何將喪子之痛轉化為對文學翻譯的推廣，這個堅毅又溫柔的剪影，是我二十年前印象中的她，只是二十年來，她付出的、所經歷的，也許都已經超過我所能想像的高度與生命厚度。
好的老師很多，但會影響我們做事做人思維的很少，曾珍珍老師於我而言，就是這樣的一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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